春眠不觉晓,处处闻啼鸟
夜来风雨声,花落知多少
《春晓》措辞很浅,意境却很优美,从我们牙牙学语起,妈妈就已经教会我们背诵。
但实际上,它并不是一首童诗,孟浩然写这首诗的年纪,并不是在“白毛浮绿水,红掌拨清波”(骆宾王)的童真时期。
那个时候,他在求仕的挫败中,尝试在鹿门山隐居。当然,那时他的年纪有也不大,大概在23岁前后。
按惯常的方式阅读这首诗,我们感受到的是孟浩然惜春、怜春的感情。从那满地落花当中,我们也能感受到,孟浩然所隐居的鹿门山的花事是如何的盛大。
不得不说,孟浩然是善于发掘自然和情境美的好手,也是中国第一个在山水诗中深深融入个人性情气质的诗人。在这方面,他比王维还要早一些时候。
所以,《春晓》自然会被看作是一首描写春天花开花落,抒发诗人享受暖春好眠的山水诗。
但透过诗句的背后里,我们会发现更多隐而不说的秘密。
孟浩然铁定是做了个美梦。虽然他醒来时看到的春景,已是叶梢挂珠,落花满地。
他这一觉,睡得可真沉。虽然可能依稀听到风雨声,但他依然睡到了自然醒,睡到鸟儿把他啼醒。
孟浩然对于梦里的事情,不着一墨。但我们从联系着诗题读诗,却可以看到一些端倪。
春——春梦,未必是男女之间的梦,但一定是非常美好的梦。这个梦,既然非关感情。那指的是哪一方面的梦呢?唯一的答案就是孟浩然的“仕途梦”。
孟浩然一生追逐仕途,但始终未能如愿。这对于一个古代文人而言,就是最大的悲哀和失落。
虽然郁郁不得志的诗人到最后,都会通过“隐居”来开解自己的郁结。但那毕竟是一个死结,所以,连写诗,都会潜意识地带上这样一种挥之不去的情结。
也许,身为现代的我们,是无法深刻体会古文人求仕途,求出像“范进”这样一种疯子的境况。封建社会里,想要吃皇粮,想要报效国家,其实路子非常窄。
“万般皆下品,惟有读书高”,文人学了文,不做官,难道回家种红薯?不做官,也不甘务农,那只能是靠接济或吃祖上家产了。比如孟浩然在《过故人庄》里,就“蹭”了邻居大叔的一只老母鸡。
不像现在,你不想去上班,你还可以搞下直播、拍下抖音,一不留神,就成了网红,日进斗金。
晓——破晓、清晨。其实说的是孟浩然自己醒来了——从那一场沉睡不知外面风雨的仕途逐梦中醒来了。
醒来之后,看到的是“菊花残,满地伤”,他也许会想到自己的“笑容已泛黄”,而“花落人断肠”,只有自己的心事静静淌……
醒了,就也许醒悟了。
但我们别忘了,写这首诗的当时,孟浩然还只是二十多岁的热血青年。他接近五十岁的时候,仍然想通过自己的人脉来进入仕途,只是一直未能成功。
那为什么,在年轻的时候,就归隐山林,做出“醒悟”的样子呢?
除了功名心切,我想,还有就是古人的心理年龄跟现代人是不相同的。古人二十岁弱冠成年,五十岁就进入老年队伍了。
再加上,如果不做官,日常除了写诗,其实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了,这对于一个热血青年来讲,是一种折磨,也是一种浪费。
还有,很多文人的“归隐”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归隐,他们只是学成功的范例(比如姜子牙、比如诸葛亮),希望能够被举贤,通过另外一种方式来踏入仕途。
当时的孟浩然,也许是有些许这样的心思,不过当然,现实的挫败感也是促使他隐居的原因之一。
这一点,我们从他后来写给张九龄的《望洞庭湖赠张丞相》诗里,可以揣摩得到。
八月湖水平,涵虚混太清。
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。
欲济无舟楫,端居耻圣明。
坐观垂钓者,徒有羡鱼情。
欲济无舟楫,端居耻圣明——想要渡水却没有船只,闲居着无所事事,感觉有愧于圣明的天子。潜台词似乎是说天子不太圣明啊,连我这样的才子都无法识别。
坐观垂钓者,徒有羡鱼情——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垂钓的人都把鱼钩上了钩,可惜自己只能空怀一片羡鱼之情。潜台词是说,连用直勾的姜太公都把鱼钓上来了,而我这样的千古才子,却居然无人问津……
当个人的前程,牵系于阅卷的几个人,以及一些裙带关系之中,普通人的命途茫然,几乎是注定的。
孟浩然,是接近晚年才醒悟,也才真正归隐的。同样醒悟的还有“种豆南山下,草盛豆苗稀”陶渊明,“行到水穷处,坐看云起时”的王维。
由此,我们可以从以上“梦醒”的角度去解读,在繁花撒落的暖春,我们看到的是久久不愿醒来,醒来之后又有些顾影自怜的诗人。
其实,写梦醒写得最痛彻的,我觉得是李煜,他那句“梦里不知身是客,一晌贪欢”,让无数人同样同频共振,唏嘘感叹。